“神医,这次林某真要多谢您,神医若是有何要求,尽管开口,林某定当鼎力相助。”幽静的书房内,林如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。
甄蔳垂下眼眸,淡笑道:“实不相瞒,在下正有一事想请林大人帮忙,只是怕林大人为难。”
“是何事?神医且说来听听。”林如海摸着胡须,眉梢一跳,从容说道。
“听闻现今朝廷正广征名医,在下正愁于此事,不知林大人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?”甄蔳问道。
林如海心里暗道果然如此,笑了笑,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,“神医与我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,林某早已备好了推荐信,也写好了公函,正打算与神医商量此事呢!”
甄蔳的眉眼间掠过一丝诧异的神情,接过信来,道了谢,又迟疑地问道:“此事干系重大,林大人当真放心?”
林如海豪迈地笑道,“有甚不放心?林某为官多年略懂一些看人之术,林某相信自己的判断,也希望神医他日名扬四海之时,可莫要忘了林某这个小官。”林如海明显是在打趣,他这巡盐御史掌管一地盐政,关系重大,非是圣人亲信,无法任职此位,只有人巴结他的份,哪有他巴结人的份!
甄蔳自然不会傻到将他的玩笑话当真,拱拱手笑道:“只望如林大人所言,在下明日便将启程前往京城,林大人和令千金日后只需按着在下所言去做,便足以保证四季无病痛。”
“这么快?既然如此,那林某今日便命人去筹备好一切事宜,明日再为神医设宴践行。”林如海道。
甄蔳也不推辞,这些事情由林如海交代下人去办可比他自己到处去跑来得方便。
既然将话说明白了,甄蔳也不藏着掩着,直接开口询问林如海一些问题,免得日后到了京城闹出笑话来。
林如海也不藏私,非但一五一十地回答了问题,还将那面见贵人时的一些禁忌都说了出来,这些可都是无价的财富,权贵子弟自是可以从长辈习得,而那些平民子弟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付出代价才能掌握。
翌日,花满楼诸人也前来给甄蔳践行,临别之际,陆小凤笑着打趣道:“前些日子,你的弟弟回去是为了相亲娶媳妇,莫非你这趟去也是去相亲娶媳妇?”
甄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,“男大当婚,这有什么好奇怪的,陆兄这般年纪了,也该抓紧了。”
听到这话,花满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陆小凤无奈地耸了耸肩,道:“多谢甄蔳兄的好意,在下定当尽力。”他故意重重地说出甄蔳这两个字,幼稚的就跟个小孩子似的。
甄蔳瞥了他一眼,道:“不客气。”
“神医,船要行了,请快上岸吧。”船长站在离众人一丈远处高声大喊道,甄蔳朝他点了下头,朝二人拱了拱手,道: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,诸位请多保重,在下告辞了。”
“保重!”花满楼、陆小凤二人齐声说道。
解了绳索,扬起船帆,这日的天气正好,船只顺风,甄蔳本想借着这机会欣赏这一带风光,不想船开了不到一刻钟时间,他就头晕目眩得厉害,肚子里翻山倒海,就是带着面具,那船长也看得出他脸色难看极了。
“神医,您这是第一次坐船?”拿着一杆烟枪的船长笑呵呵地看着靠在船边呕吐不止的甄蔳。
“对。”甄蔳有气无力地说道,若是这辈子的话确实是第一次坐船,可上辈子也没少坐船啊,怎么现在晕船晕的这么厉害?
甄蔳吐得脑子都晕乎乎的,没想明白,这古代不比现代,造船业没有现代那么发达,而且现在风大,虽然加快了船速,但也将这船吹得摇摇晃晃,就是那些常年在船上混吃的人也有些受不了。
“您不如到里面躺着,睡着了就不那么难受了。”船长将烟枪一扬,指了指船舱说道。
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,甄蔳站稳了脚,朝着船舱走去。合上了门窗之后,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海水的味道,甄蔳心中无奈,只好给自己点了穴止住嗅觉。
连着在船上躺尸了十数来日,一到了京城,甄蔳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船,脚下熟悉的感觉总算让他缓过气来,要是再在船上呆下去,他只怕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。
船夫笑得一脸褶子,道:“神医,下次您要回江南,可要再坐老夫的船。”
甄蔳无奈地摆了摆手,朝船夫露出个无奈的笑容,“下次回去我走路回去。”
船夫笑得乐不可支,命人将甄蔳的东西帮着搬了下去。
码头上人来人往,摩肩擦踵,不少人挥洒着热汗搬运着货物,一见到甄蔳下了船,孤身一人的样子,便有辆马车朝他走了过来。
“这位公子可是自江南来的神医?”马车上的车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道,“小人是林家的家仆,老爷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切了,公子快上来吧。”
甄蔳扫了马车一眼,见那上面果然有林家的家徽,才放心地上车,心里感叹那林如海果真是将事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,莫怪能够简在帝心!
林家在京城也有着自己的宅邸,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,坐落在一处风景颇为幽美的地界,瞧着里面的布局,与那江南林家倒是大同小异,家仆们数日前就接到了林如海的来信,早早就收拾妥当各处。
甄蔳累了一日了,用膳梳洗之后便歇息了。
入了夜,京城的宵禁森严,街道上静悄悄的,偶尔听得几声乌鸦的叫声,听来只让人毛骨悚然。
黑夜里,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时起时落,纵使是眼神再好的人一眨眼也捕捉不到那道身影。
那道身影落在距离紫禁城不到一丈处就停了下来,身影躲在小巷里,一双冰冷的眼睛打量着那一座威武森严的皇宫。
朱墙高高耸立,将这居住者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的地方与外界隔开,甄蔳目测了一下那朱墙的高度,少说也有十丈多高,这倒不是个难题,以甄蔳的轻功要掠过这朱墙并不难,只是这朱墙内外均有侍卫巡逻,听着脚步声,这巡逻的人都不少于十三人。
甄蔳斟酌了一会儿,这良妃长相如何自己不知道,宫殿如何布局自己也不知道,而且这皇宫里可是供养着不少武林高手,自己今夜除非是要寻死否则绝不能进去。
想定主意之后,甄蔳深深地看了一眼夜幕下显得愈发威严的紫禁城,护城河在黑夜下如同一条白色的链子,既捆住了城内的人,也捆住了城外的人,皎洁的月光下,那朱红色的高墙红得几乎像是用鲜血染就的。
甄蔳缓缓地闭上眼睛,再睁开眼时,身形飞速地离开。整个人完全溶入夜色当中。
乾清宫内,一对玻璃羊角宫灯发出清冷的烛光,足以照明龙床上久咳不止的皇帝,老皇帝的面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,昔日充满智慧果决的眼睛此时浑浊得如同一汪死水。
总管太监黄礼仁听得咳声连忙走了进来,待见借着宫灯的光亮看清老皇帝的模样之后,骇得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了,急忙走上前跪在老皇帝面前,颤抖地喊了一声:“陛下。”
“礼仁,现在是几更了?”老皇帝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,他苍白的嘴唇上沾着点点血渍,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模样。
“陛下,已经是三更了,奴才去传太医来吧!”黄礼仁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,老皇帝缠绵病榻多日,精神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,若是一朝撒手而去,这朝堂怕是要落入陈相手上。
“不必了,”老皇帝又咳了一声,“朕的身子已经不中用了,太医们虽然不说,朕也是明白的。”
“陛下,那些太医不中用,还有民间一些名医,总会有法子的。”黄礼仁泣不成声,他是昔日太子府里的老人,陪着老皇帝从十来岁一直到现如今,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已不只是主仆了,更像是家人。
“唉,礼仁,你莫要再自欺欺人了,趁着现在陈相还没收到消息,你去把太子唤来,朕有话与他说。”老皇帝说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,他也知道现在朝堂上的格局有多严峻,若是一个不小心,指不定他前脚刚走,后脚这皇庭就易主了。
黄礼仁也知道这个时候拖不得,擦干了泪水,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了出去。这皇宫内不知有多少人被那陈相收买了,他不敢露出一丝异样,生怕被人察觉。
黄礼仁去得匆匆,来得时候险些还撞上了一根柱子,三皇子似乎还尚未从梦中醒来,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。
黄礼仁心里不由得心生悲切之感,以三皇子近日来在朝堂上的表现看来,这江山迟早也要落入那奸臣陈相手中。黄礼仁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陈相秋后算账,只是不忍心这□□太宗费尽心血建立的王朝毁于一旦。
思及至此,黄礼仁不禁愈发悲痛,连着身子也佝偻了许多,那三皇子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一般,步伐依旧是那般不急不慢,一双桃花眼里面飞快地掠过一道暗光。
老皇帝的寝宫旁边除了巡逻的侍卫之外并无其他服侍的太监宫女,自从其卧病在床之后,便以夜里觉轻易被惊扰的理由撤去了所有伺候的人,只留下黄礼仁一人。
如此明显的信赖,更让黄礼仁恨不得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,只是可惜这世间并无法子可让人代为受死,不然黄礼仁一定会立刻献出自己的生命。
沉重的大门被推开,发出难听的“吱呀”的声音,老皇帝的眼睛依旧是那般浑浊,但他身上已有了力气。
“参见父皇。”太子恭恭敬敬地在距离床前一丈远处跪下,姿态、礼仪无可挑剔,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尊贵的气息。
“你来了。”老皇帝看着那张温和的脸,心里叹息了一声,若是汶儿在,自己也不必操心了。一想到已去了的大皇子,老皇帝就觉得身心俱疲,强打起精神来,“你走近一些。”
“是。”太子温顺地起身往前走了数步,跪在老皇帝床前,他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,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这宫殿里,仿佛只知道听从别人的话。
“朕问你,朕养了一只不会飞的鸟儿,现已经二十来年了,你说,这鸟儿是会飞还是不会飞了?”老皇帝眼带深意地看着低垂着头的太子。
黄礼仁怔了一会儿,猛然反应过来老皇帝的意思,他的眼睛也期盼地看向太子,心里不住地祈祷太子口中说出来的话是他所希望的那句话。
“回父王,鸟儿天生就会飞,兴许等他吃饱了有了力量就会飞了。”太子回答的话也令人捉摸不透,老皇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苍老无力,“是啊,鸟儿天生就会飞。好,朕就给这只鸟儿飞的机会。”
老皇帝说完这句话,口中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,整个人也无力地瘫倒在床上。
“父皇!”“陛下”两声惊呼响起,太子一扫往日温吞的作风,利落地站起身扶起老皇帝,一边探向老皇帝的鼻息,一边命黄礼仁去通知各宫此事和传召太医并诸大臣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