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蔳瞧着陈监副的脸色,笑道:“本官不过问问,陈监副何必如此慌张?既然陛下已经这般说了,那就这样吧,有劳陈监副了。”
“不敢不敢。”陈监副擦着汗,拿着新的丹方下去,瞧着去向,是直奔炼丹房而去。
陈监副离去后,甄蔳也埋头于桌子上的文书,好在这钦天监监正的职务勉强也算得上是他本行业,不然这会子可真是捉襟见肘了。
日下西头,晚霞染红了大半片天空,丝丝云絮在天空中漫无边际地飘着,时散时聚。
甄蔳走出宫门,陈相府派来的马车已经侯在了宫门口,马夫一见到他出来,从车上一跃而下,行了礼,道:“监正大人,相爷今夜请您到府上用宴。”
马夫的话音不大不小,也足以让四周正经过的人听到,甄蔳心生不悦,若是按着规矩,得先下帖子请人才是正经的道理,哪有在宫门口截人的。
“相爷今夜有宴席吗?还有谁也去?”甄蔳问道,面上不动声色。
“是,今晚的宴席请了不少朝廷内的同僚,还有一些江湖中人。”马夫说道,又补充了一句:“监正大人,时候也不早了,不如先上马车,小的在路上与您解释。”
一听到江湖中人,甄蔳心中的不悦削减了些,他蓦地想起了上次所见的那位聂公子,心里猜测到那所谓的武林中人十有*该是天下会的人。
一想到那天下会的帮主雄霸,甄蔳的心难免有些发虚,那《怜花宝鉴》上虽有隐匿自己武功的法子,但是不知在雄霸此等高手面前可能起到作用。
“监正大人,您请上车吧。”马夫催促着,甄蔳也来不及再想,索性上了车,心想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自己尽力避着点那雄霸便是了。
马夫的动作极其熟练,手中的马鞭一甩,两匹骏马便撒开蹄子朝着宰相府奔去。
此时,日头已经彻底落下山头了,四下里也是寂静一片,随着马车距离陈相府越来越近,耳边渐渐地传来了欢声笑语。
马车拐过了一个路口,尚未到达宰相府,远远地便见着了灯火烛光,将一方地方照的灯火通明,好似白日。
下了马车,家仆们一改之前跋扈的态度,争先恐后地领着甄蔳往里走。
甄蔳边走边注意着早已到了宰相府的官员,越是观察,心里越惊,可以说但凡手握朝廷重权的三品以上的京官今夜差不多都来了,只除了礼部尚书徐志曙,徐志曙乃是清官一派的领头人物,其门下弟子诸多,为人更是高洁傲岸,向来与陈相不对付,他没来倒是不出人意料。
步入大厅,甄蔳收敛了一下思绪,对着坐在上首的陈相行了礼,视线不免落在了坐在陈相左下手的男人身上,心里暗怪道此人面相好生霸气,观其武功,竟是深不可测,想来必定是那天下会的帮主雄霸,再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,一人是之前所见的聂公子,另一个却是有些陌生,若不是那秦霜便是那步惊云了。
陈相将众人互相引荐了一番,因说道甄蔳有“神算”的名头,那雄霸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,冷冷道:“你会算命?”
甄蔳被他看上这一眼,只觉得好似被豺狼虎豹盯上似的,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,却也不敢露出破绽来,唯唯诺诺地说道:“略、略懂。”
陈相哈哈笑道:“监正的本事比之泥菩萨也是分毫不差,若是不信的话,雄帮主大可一试。”
雄霸冷冷地笑了一声,道:“既是这般,那还请教监正让我等也开开眼界。”
甄蔳听到这话倒也不担心,横竖他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,自然不会畏惧在此露上一手。
雄霸朝身后一看,指着聂风说道:“这位乃是我的徒弟,名唤聂风,你可取他的生辰八字算上一算,若是算得明白,本帮主便服了你。”
“好。”甄蔳爽快地应了下来,陈相不知出于什么心思,瞧热闹般的命下人们送来了笔墨纸砚。
聂风朝甄蔳拱了拱手,大笔挥毫,在纸上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。
大厅外不知何时云集了许多人,陈相也不阻拦,摸着长须笑得一脸和煦,似乎并不担心甄蔳会让他丢脸。
“请!”聂风手掌一扬,将纸张递与甄蔳。
接过纸来,甄蔳看了一眼,而后将纸用烛火烧毁,众人摸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,只好按耐着好奇心看下去。
“监正可是算好了?”陈相笑呵呵地问道。
“正是,还请聂公子和雄帮主烦神一听,且看看我所说的是对是错?”甄蔳的双手负于身后,淡然立于大厅中。
“这是自然。”雄霸笑道,他的心里也起了些许好奇心,这人只看上一眼,也没用上罗盘,难不成真的在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将聂风的身世算了出来。
“聂公子,等会儿所说若是有些得罪,还望聂公子海涵。”甄蔳冲着聂风抱拳行礼道。
聂风温和地笑道:“监正大人但说无妨。”
甄蔳思索了一会儿,道:“聂公子的命格可说是‘天煞孤星’之命,这命格极其厉害,虽说对于聂公子本人并无太大的伤害,只是对于亲朋好友,则怕是连累颇多,尤其是聂公子日后的妻子。”甄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,问道:“我所言可对?”
聂风的脸色早就变了,扯了扯嘴角,道:“监正大人说的不错,请接着说。”
甄蔳见他脸色发灰,斟酌了一下语气才接着说道:“聂公子想来该是家中独子,父母尚在,只是于亲缘上却是有些生疏……”甄蔳的话尚未说完,雄霸已经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监正大人说错了。”雄霸硬邦邦地说道,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,似乎在嘲讽,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觉得可笑。
“哦?我哪里说错了?”甄蔳双手抱胸,泰然自若地反问道,他有信心自己所说的必定没有出错,毕竟这可是他的饭碗,要是没点儿信心早就饿死了。
“本帮主的这个徒弟自幼便是父母双亡,监正大人若是不信,大可问他本人,想来事关父母,我这徒弟必定不会说谎。”雄霸道。
甄蔳的视线看向聂风,见聂风点了下头,却也不慌不忙,老神在在地说道:“敢问这位公子可是真的确认二位高堂已经仙逝?”
聂风听到这话,眉头一皱,有些不悦地说道:“这是自然,这等事情我岂会开玩笑?”
“聂公子且先息怒,只是依着本官的推演,二位高堂还尚在人世,本官断定自己绝不会算错,还请聂公子回想一下,是否真的看到了二位高堂的尸身?”甄蔳带着歉意说道。
“这、”看到甄蔳十足肯定的表情,聂风心里不免也有些怀疑,“我倒是不曾看到家父家母的尸身。”
雄霸道:“本帮主想问监正大人,一个人若是从悬崖下掉下去,可还有生还的机会?”
甄蔳心里嘀咕道那得看是主角还是配角了,要是主角的话,非但能够平安无事,还能够有老爷爷传授内力。
“这个得看各人机缘,要知道天下之大,凡事都有可能发生,若是那悬崖下是一片海,自是有生还的可能。”甄蔳慢条斯理地答道,“更何况,指不定在半途中抓住了什么东西,顺着崖壁爬上崖顶也是有可能性,雄帮主,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雄霸被他说得哑口无言,只好冷哼了一声,一副不愿与他胡搅蛮缠的模样。
聂风听着他的话,心里也渐渐地有几分相信了,可不是,这天下之奇事多如牛毛,当初娘亲自佛顶一跃而下的时候,底下可不正是一片海,兴许她顺着河流流走了,路上又被人救了也不一定。
聂风此时心急如焚,恨不得让甄蔳帮他算一算他父母现如今在何处,过得怎么样,只是碍于此处人多眼杂,而且师傅近来似乎对他与步惊云心生不虞,此刻还是莫要惹他生气为好,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找个机会让那监正帮忙算一算。
步惊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甄蔳一眼,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。
陈相看够了热闹,也借着这机会狠狠地落了雄霸的面子,才心满意足地笑道:“监正大人的本事不差,只是这说话实在过于直白了,果然是年轻人,雄帮主您大人有大量,还望莫与他计较才是。”
雄霸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陈相这只老狐狸下的套,怒火滔天,碍于其权势,只好暗暗告诉自己且先忍下这口气,待日后成就大业再与其算算账!
“哪里的话,监正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本事,难怪人家都说英雄出少年,陈相真是慧眼识英才。”雄霸豪迈地说道,这话听来倒显出了几分胸襟,如此这般能屈能伸,莫怪能够当上天下会的帮主。
甄蔳不由多看了他一眼,又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向了脚下的地板,好似二人所说的那人并不是他一样。
陈相与雄霸二人打着哈哈,交谈之间隐藏着血雨腥风,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,那徐良理却是个拎不清看不明白的,一脸与有荣焉地说道:“雄帮主所言极是,相爷向来极是看重人才,监正能有今日也是仰赖相爷的抬举。”
陈相的面容扭曲了一下,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,这些事情哪能拿上台面来讲,落人把柄不说,还显得掉份子。
瞧着老泰山的面色,徐良理也自知又说错话了,呐呐地张了张口,道:“相、相爷……”他绞尽脑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续下去。
“徐大人说得对,下官乃是一介布衣,若非相爷有识人之才,下官怕也是要平庸一世了。”甄蔳笑着接过话头,打破这尴尬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气氛。
陈相心里松了口气,越瞧甄蔳越觉得顺眼,要是这三女婿能跟他似的,懂得看时机说好话,自己也不会将他按在詹事府府丞这位位置上了。